人言為信,其欠為欺

信者,始於人言,而終於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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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看過小說,我也看了不少。

在許多小說裡頭,不管本來看上去再怎麼普通的主角,都一定會有著獨步天下的運氣,而且是那種不管好運還壞運都能讓人望塵莫及的程度。

有了逆天的運氣之後,再來就會出現一些牛逼轟轟的霸氣,這種霸氣有的是先天來的有的是後天養成,有的是顯性的有的是隱性的,無論是哪種,反正一定會有就對了。

最後就是捨我其誰的女人緣,頂著這三個人見人羨花見花倒貼的光環,主角就此展開了他那既驚險又刺激偶爾還會有艷遇飛來的冒險之旅。

而在那注定會轟轟烈烈的冒險之中,主角總是會遇上各種可靠的夥伴跟溫婉的紅顏知己,在經歷各式各樣的事件後,原本的萍水相逢很快就會變成生死過命,然後在眾人的團結一心同進同退下達成了最後的目標並迎來美好的The END

課堂中,我目光呆滯的看著講台方向投影的教學PPT,教授很認真的在講解,但我半個字都沒聽進去……好吧,其實是我聽不懂,功課落下太多還沒補回來,這讓我整個人就像隻正在聽雷的鴨,除了茫然還是茫然。

人在茫然的時候自然就會想東想西,所以剛才那些關於小說的論點才會莫名奇妙地從我腦袋瓜中跳出來。

其實用某種角度來說,我現在遇到的各種經歷也挺小說的,把這陣子的點點滴滴整理起來貼到網路上的話那絕對會被歸類為「創作」而不是「日記」,如果有讀者留言的話,那大概有百分之八十會出現「主角弱爆了」之類的評論。

「……啊啊,真想要一個外掛啊。」下課鐘響,我頹然趴到了桌上,有些沒頭沒腦的說出了整整神遊了一堂課之後得出的感慨。

聲音不大,但這句話還是被坐我隔壁的阿祥聽到了,只見他一臉認真的把我從桌上揪起來。

「外掛是削減遊戲壽命的最大兇手,安慈,其他人想怎樣我管不著,但做為我室友的你絕對不可以變成瓜農!」他說,語氣之凝重前所未有,但是……

……誰在跟你瓜農了?此外掛非彼歪瓜啊大哥!

「我說的不是遊戲啦。」一把拍開阿祥揪著我的手,我重新趴回桌子上,沒有解釋的打算。

「不是遊戲?」聽到我這麼說,阿祥先是挑了挑眉,視線從我桌上的講義掃過,在發現我的講義上一片空白後,也不知道他的腦子接錯了哪條線,只見他立馬用更大更驚恐的力道再次將我揪起來,緊張萬分地在我耳邊小聲勸誡:

「安慈,你千萬不能做傻事!作弊被抓是要被記過的!弄個不好那科還會直接當掉!現在距離考試還有一段時間,努力奮發一下仍然大有可為啊!」

……誰在跟你作弊?我什麼時候說我要作弊了?

我雙眼無神的看著阿祥,完全無法理解這傢伙的思考路徑為何可以如此跳脫,同時因為被迫直接盯著這個二貨的臉,我的腦子又免不了地想起早上那場怪異的夢,這讓我越發惱火起來,或者,要說焦躁也不為過。

老子正為了自家生命安全在奮鬥,現在還要擔心你這小子會不會被牽拖進來,而你卻還在那邊用不知道少了幾根螺絲的腦袋來折磨我的纖細神經?這樣對嗎?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了啊?

「少在那裡亂說,我還不至於淪落到那種地步,你還是多擔心你自己吧!每次期中都考倒數的傢伙。」我沒好氣的拍掉阿祥的手,順便慎重地提醒某人有關他每次期中考都搞出一片滿江紅的成績有多麼飄搖不靠譜。

聽到這份提醒,某人不見沮喪,反而頗為得意的昂起了下巴:

「那有啥,就算每科都不及格,本大爺照樣能在期末的時候全救回來!我可是傳說中的五九九五郎啊!」阿祥十分得意的道,似乎非常以這種期中考五九期末考九五的分數為榮。

五九九五郎,這就是阿祥在系上廣為人知的名號,是經歷了一整個大一上上下下的考試後由全系認可的頭銜,僅此一家別無分號,到了大二的現在甚至有擴散到全校的趨勢,聽著好像很響亮,但實際上並不怎麼光彩,至少各科教授們對此都是恨得牙癢癢。

你說,一個明明有能力考到接近滿分的傢伙怎麼偏偏就要落個不及格給你看?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問題是他每次都這樣,更可惡的是那個分數還真的是卡在五十九分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要說一科是這樣那還好,但每科都這樣就讓人懷疑那是不是故意的了。

對此,大一上的第一次期中考,在那一串整齊到詭異的五十九分出爐之後,阿祥就直接被系主任叫去談心了,可談了老半天沒談出個所以然,系主任很挫折,幸好這份挫折沒有持續很久,因為阿祥這傢伙很給力的在期末交出了一串也是很整齊的九十五分。

那時候各科老師都覺得心頭大慰啊,系上的同學們也都覺得「哇賽這人好個性,居然敢拿自己成績開玩笑啊」什麼的,可沒想到下一輪又重來了一遍,然後下學期再次來了個反覆,各科主任教授的心情也跟著在挫折與寬慰中徘徊,臉色一青一白的好不燦爛……

看著阿祥那一臉得意樣,再想到現在我們才大二,往後還有大三大四那麼多個的期中期末,我不得不替系上老師們的心血管系統感到一陣憂心。

這讓阿祥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名人,而做為他的孽緣室友,一直以來信奉低調主義的我也因此進入了同學們的視線,躲都躲不開。

想到自己從長久以來的低調主義就此一去不復返,再想到某人那宛如銅牆鐵壁的五九九五得分線,相比自己那性命堪慮外加大學生涯也堪慮的情境……我一邊在心底吶喊著天道不公一邊忍不住又瞪了幾眼過去。

「幹嘛那樣看我,暗戀我喔?先說,本大爺性向正常無特殊癖好。」

「滾!」繃著牙縫,我冷冷的擠出一個字做為回應。

第四節課的上課鐘很快地響起,十分鐘的下課時間給人的感覺總是短暫的,班上的同學很快地回籠,講師也重新上麥,開始了第四節的講課,而我呢,則是挺直了腰桿目不斜視地進入了又一次的神遊。

在我神遊的同時,紙妖很盡責的在幫我做筆記,當然,是用特製的妖怪隱形墨水,不然要是被人看到我的講義會自動顯字,那可不是變魔術三個字就能輕鬆帶過的了,這也是為什麼阿祥剛才看我的講義會是一片空白的原因,因為他看不到這種特殊墨水。

看不到。

就在心裡認定阿祥看不見這些字的時候,一個奇異的念頭突然竄了上來,這讓我忍不住對隔壁那位一樣在神遊的阿祥同學投去幾分探究的視線。

阿祥這傢伙,真的看不到嗎?

不知為何,我莫名地有了這樣的疑惑,雖然這小子是個堅定的無鬼神論者,但同時他也有著一身專門吸引「另一側存在」的超強磁鐵體質,想當初紙妖就是被他從圖書館給吸回來的,而在紙妖之前還有各式各樣數不清道不明的例子。

既然有這種超強體質在手,經過了這麼多年的積累,阿祥肯定是經歷過數不清的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情了,哪怕神經再大條,就算他的反射弧真的長到堪比雷龍讓他完全沒發現好了,他身邊親近的人總會發現有哪裡不對勁吧?

但是阿祥卻做為一個絕對的無鬼神論者長大了,這說明了什麼?

一、他們全家的神經都很大條,一家子的反射弧連結起來後長度搞不好可以繞地球一周,因此家裡沒人發現這種異常。

二、知道了,但是刻意隱瞞,並且從小灌輸各式各樣的科學論調好讓阿祥這二貨漸漸成為堅定的無鬼神論信徒。

第一種說法雖然很扯,但只要想到阿祥的個性習慣,依據「環境造就一個人」這句至理名言去深入思考的話,就會覺得這種假設也不無可能,至於第二種那就有些微妙了,任何事情都要有個動機,如果真是這種刻意隱瞞的話,那動機是什麼?

保護?真要保護的話應該是想辦法搞定這種磁鐵效應,比方像班代她家,班代現在那雙時靈時不靈的陰陽眼應該就是家裡努力奮鬥過後的成果,雖然差強人意,但至少人家努力過了不是?之前還說可以推薦給我幾個好師傅試試看能不能處理我的「特殊體質」呢。

反觀阿祥,一看就知道是完全沒經過處理的原裝貨,沒處理就算了還成天在外面引怪,我從大一開始跟他同寢到現在已經不知道打發掉幾波被吸過來的妖道了,簡直煩不勝煩……是說為啥他吸過來的怪卻是我要去打發?為啥我現在必須在這裡擔心受怕而他卻能在那邊一副傻樣?

天道不公啊!

再次於心頭暗恨,我忍不住又橫了隔壁那位正在進行各種自我昇華的白目一眼。

這節課就在我的滿心恨意外加各種扭曲不平衡之下結束了,下課的時候阿祥還很困惑的看著我那明顯糾結成一團的表情,一手伸過來搭上了我的額頭:

「安慈你是怎麼啦?」將桌上的東西胡亂扔進背包後,他摸著我的額頭認真的感受了一下,「奇怪,沒發燒啊,臉色做啥這麼難看?」

你才發燒,你全家都發燒。

「只是昨天沒睡好而已,大熱天的發什麼燒啊?」沒好氣的拍掉那隻手,我飛快的將東西收好之後揹起包包走人,第四節下課那就是放飯的時間,所以我走出教室之後很自然的問了:「等下要吃什麼?」

「這個嘛……」

「你要是敢說炒飯的話,我就讓你未來的大學生涯連同研究所碩博等等通通在炒飯中渡過。」盯著阿祥的臉,我非常認真的警告道。

阿祥的表情先僵硬了一下,接著凝重起來,「不好吧,那樣會營養失調耶,炒飯裡頭可沒多少青菜的……」

……重點錯了吧?為什麼你怕的不是一輩子只能吃炒飯的人生,而是青菜攝取量不夠啊?我們真的是同一類生物嗎?你的大腦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完全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而就在我按捺著手上的拳頭不讓他往阿祥身上招呼的時候,班代從我們身邊經過了,看到我,她很友好的對我點點頭打了個招呼,接著就在阿祥目瞪口呆其他同學頻頻側目的情況下開口了。

「要去吃飯了嗎?」她說,嘴邊是善意的微笑。

我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點頭回應:「對、對啊……還在想要吃什麼……」

「嗯,那我先走了,下午課堂上見。」

「好,課堂上見。」

我又陷入了跟昨晚一樣的飄飄然,在跟班代禮貌性的揮了揮手後,就一臉傻樣的目送她跟班上其他女生離開。

耳邊先是一陣詭異的寂靜,接著就是由各種竊竊私語造成的嗡嗡聲傳出,而我的心情在飄完之後立刻警覺到狀況不對,週圍充斥著的各種探詢視線看得我頭皮發麻,直覺告訴我要是繼續杵在原地的話很快就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比方說圍堵跟批鬥大會之類的。

為了避免這樣的悲劇發生,我當機立斷地扯了阿祥轉身閃人,當然,我是朝著另一個比較遠的樓梯口跑的,畢竟眼下的情況並不允許我往班代走的那個樓梯衝,不然之後搞不好連我其實是衝去邀請班代一起午餐的傳言都會跑出來。

至於我為什麼會把阿祥一起拉出來,這就簡單了,因為把這貨留在那裡讓人問東問西的話,結果肯定會比我自己留下來還要慘。

雖然我現在也沒好到哪裡去就是了。

看著阿祥那閃亮又好奇的大眼,我頭好痛。

「停下你腦袋瓜裡各種不切實際的妄想跟腦補,班代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友善的同學之間的招呼而已,很正常,沒什麼大不了的。」堵在樓梯口是不明智的行為,我一邊說一邊把阿祥拉走,朝學校的東側門出口邁進。

我們學校如果要說哪裡可以找吃的,除了學餐跟附設醫院的美食地下街之外,就是校外的便當街跟各種小吃簡餐,而東側門就是前往覓食的最優路徑,阿祥在被我拉著走的同時嘴巴上也沒閒著的不斷嘮叨:

「可是之前班代明明就把你當空氣在看啊!安慈,你們到底發生什麼啦?這前後態度差太多了吧?昨天晚上你真沒告白?沒告白的話怎麼會突然有這種火箭般的進展?你可別騙我,剛剛好幾雙眼睛都看見了!班代還對你笑耶!還有……(以下省略五百字)……速度從實招來!坦白從寬啊!」

「我、我昨晚不是說了嗎?就是問一些女孩子會喜歡什麼東西……」不得已,我只好再把念慈妹妹的設定給推出來。

「少來少來!一定不只這些!」阿祥一秒就把他昨晚還異常相信的理由給打飛,「肯定還說了些別的對不對?我才不信就這麼點女孩子話題就能讓班代改觀,老實交代啊,不然我等一下就去號召其他人來玩真心話大冒險!」

在阿祥緊迫的砲彈式追問加逼迫下,我只能勉為其難地擠出一段不算騙人的說詞,「我昨晚只是說了最近很倒楣很像卡到陰,所以班代就好心的想提供幾間很靈驗的廟給我去拜,就這樣而已,真的沒別的了。」

這段話雖然講得很籠統也沒提到重點,但整體看來並沒有說謊的成分,就算阿祥真的跑去求證也不會露餡,相信班代會認同這種說詞的,而對於這樣的解釋,阿祥自然是抱持著強烈的質疑跟不信,臉上還帶了點覺得自己被敷衍了的哀傷,但我能說就是這麼多,他裝可憐也沒用。

因為沒能從我嘴巴裡撬出更多的訊息,阿祥的臉色一直都很糾結,直到我們找好了店家開始解決午餐的時候才稍微好一點,畢竟吃飯皇帝大,哪怕是八卦也得往後排。

「沒想到你居然會用卡到陰這種理由去跟班代拉近關係,」飯吃到一半,阿祥突然蹦出了這麼一句,「真是太出乎我意料了。」身為一個無鬼神論者,他的把妹手冊裡頭完全沒有靈異類項目。

聽見阿祥這麼說,我莫名的有些心頭火起,拜託,老子這一年多來幫你收拾了多少破事打發了多少妖鬼,現在難得口吐真言了卻被當成在把妹?

「如果那不是理由呢?」

「啥?」

「我說,萬一我是真的卡到陰呢?」我說,下意識的撇了一眼正躺在一旁偽裝成餐巾紙的紙妖,「班代好歹還會推薦我一些方案,你這個號稱換帖的室友卻只會以為我在把妹……我看啊,就算哪天我真的被鬼抓走了,你也只會以為我離家出走去探索新人生吧?」

說完,我沒好氣的用力插起一塊豬排,狠狠送進口中大嚼特嚼。

阿祥沉默了一下,接著非常認真的看著我:「你放心,如果你哪天真的不見了,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靠,「這種超不吉利的話也只有你才說的出來……」交友不慎,真的是交友不慎啊,我感慨的想著,而當時心情不佳的我並沒有發現,在阿祥說完這句話的同時,附近的空氣有那麼一瞬間停滯了一下。

「是你先那樣假設的耶,」阿祥替自己抱屈,接著更加認真的看著我,「安慈啊,你覺得自己卡到陰怎麼不早點說呢?其實我也是可以幫忙想點辦法出出主意的。」

喔?「你不是不信這套嗎?」轉性了?

「這個嘛,我覺得卡到陰這種事情它就是一種感覺,一種被什麼給壓迫的感覺,這可能是周遭環境在無形中帶給你的壓力所造成的,所以啊我這裡有幾個推薦,其實心理醫生還有學生輔導室都是很不錯的選擇,當然我個人更推薦後者,最近輔導室那邊來了個年輕的實習老師,你真的應該去看看,大姐姐型外加治癒系屬性,超正點的!」

我無語了三秒,果然不該對這種三句話不離把妹的傢伙抱有期待啊。

「我不需要心理醫生,也用不著去輔導室,」有些冷硬的說,我暫時停下了進食的動作,「阿祥,從以前到現在我都沒問過你,但我現在真的很想知道,這世界上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情多了去,你為什麼不信呢?」

「呃……因為那不科學?」阿祥有些小心的回答。

什麼爛答案,簡直跟因為不信所以不信差不多,「換個問法,你們家對這種事情全都不相信的嗎?」

「這倒沒有,至少我爸媽都很信這套,小的時候還常帶著我去灌什麼符水還香灰的,噁心死了,」他撇撇嘴,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像是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滿臉不屑,「那種加了灰的水最好是會有用啦,要是有用的話這世界還要醫生幹麻?生病了大家都去吃土就好了……」

聽到他這麼說,我又是一陣無語。

敢情我之前猜的那兩種可能都不對,現在這情況很可能是隱藏版的第三種:阿祥家的人對這套十分相信,而阿祥身邊的事情也讓他們很緊張很想要做點什麼來緩解,只是一家子採取的方式有些過激,結果就這樣把這傢伙大力的往無鬼神論者那邊推去,並且從此對這類事情嗤之以鼻……

總結來說,阿祥這小子叛逆了。

現在我到底該慶幸阿祥他們一家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神經大條,還是該慶幸所謂的隱瞞灌輸陰謀論並不存在?

看著眼前重新開始奮鬥中餐的室友,我搖頭嘆了口氣。

「好吧,我大概知道你會這麼排斥的理由了,不過,這裡還是要真心勸告你一句,有些時候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太鐵齒不是什麼好事。」

我語重心長的說,也算是給阿祥一點警訊了,畢竟我跟他再怎麼孽緣,了不起就是大學四年期間會住一起而已,之後畢業了不管是要出社會還是去當兵還是去考研究所,總之是要分開的,到時如果阿祥還是這副德性,要是哪天遇到那種惡意滿滿的傢伙……

他至少要有自保的意識才行啊。

彷彿將我語氣裡的擔心給聽進去了,阿祥的筷子稍微停了一下,臉色裡有著猶豫跟糾結,最後,可能是看在我跟他同寢了一年多而且又從來沒強迫他喝什麼符灰水的份上,阿祥勉為其難的點頭了。

「……知道了啦……反正稍微信一下也不會少塊肉……」他嘀咕著說道,後面那句話幾乎是含在嘴巴裡,要不是他就坐在我正對面,我可能一個字都聽不見。

聽到阿祥鬆口,我心裡也稍微鬆了口氣,這樣應該算是個好的開始吧?仔細想想,阿祥這傢伙都鐵齒那麼久了,突然要他信這信那的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所以就順其自然慢慢來,總有一天能讓他改觀的。

我這麼想著,心底琢磨著是不是該把今早我也夢到那場夢的事情跟阿祥說,可才剛嚴肅地要阿祥不要太鐵齒,轉頭就說這個的話感覺會不會很假?以阿祥這小子的個性大概會覺得我是在唬爛他吧。

而且那場夢究竟有什麼意義我現在也不太清楚,最關鍵的就是不知道那夢的根源是阿祥的還是我的,以夢境給人的感覺來說,那應該是阿祥的夢,而我則是連帶被扯進去而已,可是在睡回籠覺的時候我卻又單獨夢到了狐狸,如果那真的是阿祥的夢境,那麼我後來夢到的狐狸又該怎麼解釋呢?

就在我思考著那場夢境的問題,有些心不在焉的拿起筷子插向第二塊豬排時,阿祥吞下了口中的食物,正經又好奇的看了過來。

「安慈啊。」

「嗯?」

「所以實際上的卡到陰到底是怎麼樣的啊?」他拿起一旁的飲料大力吸了幾口,接著習慣性的咬起吸管來,「雖然你要我寧可信其有,但是我從來沒這麼不科學過,也不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這樣要是我哪天真的遇上了自己卻不知道,不是虧大了嗎?」

他說的很認真,而我的目光忍不住再次看向桌上那張正企圖以每秒三厘米的速度爬到桌子邊緣的餐巾紙。

「你確定……你沒遇到過?」

「當然確定啊,看到我這身鬼神不侵兼惡靈退散的氣場沒有?那種不科學的事情怎麼可能找上我?」說完,阿祥將那張還在努力秒速三釐米移動的餐巾紙拿起來擦嘴,擦完之後就隨手揉成一團扔到邊邊。

我沉默的盯著那個被丟棄的紙團,皺巴巴的紙上隱約浮現了各式各樣的咒罵跟委屈。

……阿祥,其實你不只遇到過,而且剛才還把那個「不科學的」拿起來擦嘴巴……

我默默吐槽著,在心底替紙妖默哀三秒後,為了避免某張紙會不顧場合的當場滴水,我第一時間抽了張乾淨的餐巾紙放到手邊好讓紙妖轉移,至於它轉移過來之後發表的那堆義憤填膺的抗議,一概無視處理,誰叫你沒事要偽裝成餐巾紙,活該。

打發了紙妖之後,我就跟阿祥聊起「何謂卡到陰」這種聽起來非常神棍的話題,當然,我並沒有對他那自傲的「鬼神不侵惡靈退散」氣場進行點評,畢竟真要說起來,阿祥的狀況應該是完全反過來的異界強力吸引機,只是他個人沒自覺而已……

午餐時間很快就結束,吃完之後我跟阿祥很快就結帳走人,中午顛峰時刻,吃完了還佔著位置聊天其實不是很道德,走出店家之後我低頭看了看手錶,接下來一直要到第七八節才有課,這中間還有一段不小的時間,可不能浪費了。

「阿祥。」

「幹嘛?」

「你知不知道哪裡有賣好吃的茶點?或者說,小點心?」我對這類東西沒怎麼研究,只好尋求支援了。

「茶點?點心?你剛點的是大份的豬排飯耶,這樣還沒吃飽?」阿祥有些震驚的看了下我的肚子,接著發表了有些嫉妒的感言:「怎麼吃都吃不胖的人真好,安慈,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

我才羨慕你好嗎,以另一種角度來說,阿祥大大你真的很讓人羨慕啊。

「不是我要吃的啦,我是要拿來當伴手禮,要送人的,所以麻煩推薦好一點的,距離遠也沒關係,我可以借車去買,」既然是要買給牧花者的那當然不能馬虎,我很認真的對阿祥說道,然後就看到他擠眉弄眼的怪表情,「你幹嘛?」

「什麼都別說了,我懂的,唉唷~真是不能小看你了,居然已經開始動用禮物攻勢了,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啊!」他大力的拍了拍我的肩,接著就掏出手機開始翻找,指頭在螢幕上滑動的叫一個飛快,「這樣的話我推薦你一個包裝超可愛的店,只要是女孩子就絕對無法抵抗──」

「──給我等一下!」我迅速掐斷阿祥的話,「你誤會了!我不是要給、給……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要買給一位長輩的,不需要太可愛的包裝!」緊張的澄清,我在說話的同時正好看到阿祥的手機畫面出現了一張粉色系超可愛的包裝禮盒圖樣,看到的瞬間我整個惡寒。

我的媽啊,我完全不敢想像自己帶著這種小禮盒跑去找牧花者的樣子,那樣的包裝光是拿在手上我就覺得需要一定的勇氣了,而且要是被牧花者以為我喜歡這種粉嫩水亮連緞帶都要打上蕾絲水鑽的風格……我身為一個男子漢的臉該往哪擱?

「咦?你不是要送班代啊?」

「不是!」你哪個耳朵聽到我要送班代了!?「只要幫我推薦一個好吃的,包裝簡單大方的就好,我要送的那位長輩幫了我很大的忙,我這算是謝禮,要慎重一點的,懂?」

「什麼嘛,真沒勁……」聽到我的解釋,阿祥在手機畫面上滑動的指頭立刻慢了下來,明顯失去了剛才的積極,「你那位長輩年紀多大?」

「年紀……」我愣了一下,這個還真不好說,估計連牧花者自己都不知道吧?不過,「你問這幹嘛?」

「看年紀挑東西啊,如果是那種真的上了歲數牙齒不太好的,就不能挑還需要咬的東西,也不能挑那種可能會噎到或是不好吞嚥的,那種食物對老人家來說很危險呢!」他異常嚴肅的說,而我則是尷尬了下。

怎麼說呢,雖然阿祥這小子很白目,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位白目在某些方面真的比我細心很多,至少我就從來沒注意到點心跟年齡之間能有什麼關連,只知道挑好吃的。

「那位長輩的年紀……」很大,大到你無法想像的程度,不過這樣要怎麼跟阿祥說明?我暗自腹誹了一陣後,決定還是照著外表年齡來,簡單方便又直觀,重點是我相信牧花者的牙齒喉嚨什麼的一定都很健康,不會有什麼咬不動的問題,「算是叔……不對,算是大哥吧……」

我將本來要說出口的叔叔兩字吞回去,沒辦法,牧花者那風華絕代的模樣讓我喊不出叔叔伯伯這種字眼,那樣的稱謂跟他實在太不搭了。

聽到我的改口,阿祥有些訝異,「是大哥?我還以為是爺爺輩的呢,對方這麼年輕啊?」

「呵呵,」我乾笑的扯了扯嘴角,「是啊,挺年輕的……」如果只看外表的話,牧花者真的很年輕的,我這樣也不算說謊……

沒有注意到我的心虛,阿祥一邊點頭一邊擺弄著手機,而就在我們回到宿舍的時候,他將手機遞了過來:「喏,考慮到要好吃還可以外帶,再根據你的預算跟可接受的距離範圍等等五四三……大概就這家吧。」

「謝啦,我會多帶一份回來給你的,」接過手機,我認真的研究了阿祥的推薦,「在巨蛋那邊啊?」很好,目標明確,這下不用查地圖了。

「嗯,需要車鑰匙嗎?」

「不用,我搭捷運,」這樣回程可以直接走鏡通道,要是騎車過去的話最後還得再騎回來,太麻煩了,把阿祥給的資訊給記下來之後,我將手機還給他,「好,那我走啦。」

「啥?」阿祥明顯嚇了一跳,「你現在就去買?」

「對啊,打鐵趁熱嘛。」主要是我等下就要扛著課本跑去打擾人家了,怎麼也要把說好的禮物給準備好才行,不然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可那些點心要是放久了……」他推薦的那家幾乎都是些現炸現做的東西,茶凍之類的小點心是沒什麼差,可如果是那些炸茶葉麵糊啦、春捲啦還是燒賣湯包這種的,如果做好之後隔太久,味道是會大打折扣的。

「我知道,所以買了以後我馬上給他送去,保證不會錯過最佳賞味期間。」我用力握了下拳頭說,接著就開始收拾要帶去彼岸看的書,主要是七八節課要上的東西,為了避免再次出現剛剛上課時有聽沒有懂的窘境,我得先做好準備。

阿祥遲疑的看著我的動作。

「你該不會要翹課吧?」他提醒著,「下午要交報告,還有抽考耶。」

……靠,我差點忘了還有抽考這回事,我無語的瞪著手上的書,看來去彼岸抱佛腳果然是必須的。

「放心,不會去很久的,」以彼岸時光屋的時間來算,我就算去那邊晃上十天半個月再回來也不會錯過在七八節的課,「我很快就回來了,等等你要印報告的時候順便幫我印一下,檔案我放在桌面上。」

「很快就回來?那個長輩……我是說大哥,他就住在這附近嗎?」阿祥很好奇的看了過來,「從來沒聽你說過家裡還有這麼一個人呢,上次你妹的事情也是,安慈啊,你這樣真是太見外了,也不會想著幫我引見一下。」

「引見?你想見他?」

「想!」阿祥用力點頭,「很少見到有人能讓你這麼上心,居然還特地買禮物過去,打從認識你以來這是第一次啊……怎麼樣?不然這次帶我一起過去?我也可以買點什麼當伴手,不會讓你尷尬的!」

阿祥說的很誠心,而我的表情有點精彩,姑且不論要怎麼樣才能把阿祥帶過去,光是想像他出現在花海跟牧花者面對面,我就覺得那畫面夠嗆,所以我很老實地說了:「阿祥,相信我,這不是什麼好主意。」

「怎麼?你那位大哥很排外嗎?討厭陌生人?」

「這倒不是,他修養很好脾氣也很好,基本上不會排斥客人,甚至可以說很歡迎,只是他住的地方有點……」欲言又止,我一時半刻想不到該怎麼解釋,只能回給阿祥一個充滿了糾結跟尷尬的表情。

「不方便?」阿祥很貼心的接過話,讓我不住點頭。

「嗯,是不太方便……」除了不方便之外,還有很多難以啟齒的問題,包括技術性跟非技術性的。

而就在我想著該怎麼樣才能更進一步解釋,卻又不會嚇到人的時候,阿祥表示他「悟」了,我不知道他是悟到了什麼鬼,總之他突然用一種「我懂我懂你什麼都不必說了」的神情望過來,語氣裡充滿著令人無法理解的愧疚。

「現在醫學很發達,科技在進步時代在進步,所以只要活著就有希望!相信明天!相信未來吧!」他再次大力的拍著我的肩膀,莫名奇妙的情緒高昂,接著就從自己抽屜裡挑了一張寫了祝福語的學伴卡遞給我:「請幫我拿給他,這是我最誠摯的祝福!」

「這……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什麼──」

「──不用再說了,我懂的!」阿祥用力點頭,眼角隱約有著可疑的淚光……

那個,你到底懂了啥?

錯愕之下,我異常被動地接過了那張學伴卡,看著阿祥那激動的臉,這一刻,我突然很想見見阿祥的父母。

因為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父母跟家庭環境,才能造就出阿祥這麼個奇葩……

「阿祥,腦補過度是種病。」

「噢?你怎麼突然有這種感慨?」激動完畢,他不解地看著我,歪頭想了想後兀自笑開,「但我覺得啊,有補總比破洞好,你說是吧?」

「……」

這貨真的沒救了。

我這麼想著,目光移向天花板,深深地嘆了口氣。

雖然很想替牧花者做個澄清,比方說他絕對沒有身懷絕症或是任何精神上的疾病,但我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能解釋清楚的拿著那張學伴卡出門了,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我短時間內想不出能讓阿祥信服的理由,無論是真的還假的。

有人可能覺得只要隨便編一個藉口就行,反正阿祥不知道真相,遠在彼岸的牧花者也不會知道我到底說了些什麼──只要紙妖不寫我不說,誰知道呢──但那是一種心情上的問題,我不想在牧花者背後說一些跟事實不符的東西,那樣會讓我覺得我在褻瀆某種神聖的事物。

因為爺爺的關係,我在面對牧花者的時候已經是萬分羞愧跟抱歉了,完全不需要在這樣的愧疚心理上繼續加碼,不然我怕我以後一見到牧花者的反射動作就是低頭吶喊「對不起」,這樣未免太糟糕。

所以我只是悶悶的再次重申:「你真的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然後揹著包包出門,留阿祥一個人在寢室裡慢慢琢磨。

『其實,祥爺是個好人。』

在我前往捷運站的途中,一張透明的玻璃紙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上頭的字跡因為視線會穿過去看到各種景物的關係,我花了不少功夫才看清。

「沒事幹嘛用這種紙顯字啊?看起來很不方便耶。」我忍不住抱怨道,而紙妖則是委屈的皺了一下。

『小生還沒開發出隱形紙張,只好先找這個代替,還以為您會誇獎人家一下呢……』紙妖寫道,而我很辛苦的才將這串字給看全。

「不要去研究那種奇怪的東西,」我可不希望我未來的視野裡會充滿奇怪的隱形紙,「不過,沒想到你對阿祥的評價這麼好。」

『因為祥爺的確是好人呀,』紙妖挺了挺,迎著太陽刻意喬了個角度之後,紙面上冒出了閃亮的反光,『小生向來只寫實話的,小生是張好紙。』得意,好紙那兩個字還特別放大加粗兼底線效果,只差沒框邊。

其實紙妖也是自戀的。

「你忘了他剛才還拿你擦嘴巴。」我說,順手將眼前飄來飛去的玻璃紙巴下來,就算是透明的,在陽光下這張紙飄在那還是很明顯,更別提這貨剛才還快樂的在那邊靠著太陽大玩反光特效,怎麼看怎麼顯眼,而且很詭異。

在我吐槽完這句話後,紙妖先是空白了一陣,隨後就在我手上慢慢地把自己摺成了一個心型。

「……你幹嘛?」為什麼突然變成一顆愛心了?

『這是小生的玻璃心,』紙妖寫道,『然後,它碎了……』

玻璃紙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做皺的效果,玻璃紙這種東西,要是光滑平整的話那看起來就像一面鏡子,但要是皺得亂七八糟,那就會像被碾碎的鏡子,彷彿怕我看不出它很「破碎」的樣子,紙妖還很貼心的在每一個碎面上寫了一個碎字。

看著那滿滿的「碎」,我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痛,頭也有點痛,因著這份疼痛,我腦子裡的某個地方也跟著一起碎了,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塊地方應該叫做「理智」。

儘管我知道在人來人往的道路上實在不應該這麼做,但在紙妖日益強大的白目功力下,我還是忍不住了。

好一個玻璃心,一個用玻璃紙摺出來的心型,如此直白的呈現方式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我來幫你變得更碎吧。」

於是我面不改色的說,在大庭廣眾之下發洩似地將手中的心型摺紙給揉爛再揉爛,直到那顆玻璃心變成一團被壓縮到極致的玻璃紙球後才停手,至於這期間身邊傳來的異樣眼光……一律當作沒看到!

基於個人的好寶寶原則,那團被我這樣那樣的玻璃紙團並沒有被我隨手扔在大馬路邊,而是一直到了捷運站後才找到垃圾桶扔了進去。

維護環境,人人有責。

我在心裡這麼默念道,緊接著就無視了紙妖在廣告看板上的各種泣訴委屈加抱怨,直接來到自動售票機買票,就在我操作著購票流程的時候,突然,一種很詭異的感覺從身後傳來,冰冷而尖銳,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盯上──

「──誰!?」

全身寒毛豎立,我幾乎是立刻放下了手邊的操作,直接用一個連我自己都懷疑會不會扭到脖子的力道迅速回頭,然後對上了一張錯愕的臉。

年紀約二十五上下,身上穿著職業套裝,臉上化著恰到好處的淡妝,是一個很普通的OL,如果以一本小說的觀點來看的話,如此普通路上一把抓的設定就是個路人甲。

「請問有什麼事嗎?」路人甲小姐皺了皺眉頭,說出來的用詞是禮貌的,但是語氣並不是很好,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我想不管是誰突然被陌生人這樣回頭一瞪,心情都不會太美好。

我尷尬的收回視線。

「沒、沒什麼,抱歉……」我小心的陪禮道歉,快速轉頭回去繼續完成剩下的購票操作,同時認真地回想起剛才那種怪異的感覺,奇怪,是錯覺嗎?但是在經歷過三次生死一瞬的洗禮之後,我自認對危機感這種東西有了飛越性的體悟,應該不會搞錯才對啊……

就在我暗自困惑的時候,紙妖的字從售票機的操作流程標示上跳了出來。

『安慈公,那個女人在你身後,好像很火!』

紙妖,我現在就在你前面,而且不用好像,我是真的很火。

咬牙切齒地取走購票機掉下來的硬幣票,我惱怒地瞪了紙妖所在的操作提示一眼,然後才用僅可能和善的微笑轉頭對那個好像不太高興的女人點頭示意,然後?然後當然就開溜啊,難道還留著惹人厭嗎?

真是太丟臉了。

垮著肩,我挑了個比較沒人的車廂上車後沮喪的掩面而坐,忍不住檢討起自己是不是太神經質了,居然一點風吹草動的就開始自己嚇自己,難道是因為最近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太刺激的關係?

嗯,一定是這樣的,只要恢復平淡之後就會好多了!

握拳,我試著用這樣的論調來自我振作,但很快我就發現這根本就是反效果,恢復平淡咧,說起來是很簡單輕巧沒錯,但現實總是殘酷的,事情都已經發展成現在這種情況了還想著要回歸平淡,根本是作夢,與其等待這場美夢成真,直接去彼岸找爺爺泡茶可能還比較快……

自我打氣失敗,這讓我的頭也跟著跨了下來。

『安慈公在沮喪什麼嗎?小生來替您分憂解勞吧!』一張衛生紙從我的包包裡飄了出來,字體跟花邊大到令人無法忽視,『對了,剛才那個女人呀,在安慈公離開之後還瞇著眼睛看了安慈公好幾眼呢,看起來超可疑的!』

是嗎?但我怎麼覺得會在我眼前做體操的衛生紙比較可疑?

『衛生紙做體操什麼的很正常呀!天天做體操有益身心健康喔,安慈公要不要一起來?』

來個鬼啦!我大怒的把衛生紙揉進手心裡,車廂裡還有其他人在耶,跳什麼體操啊?都講這麼久了還是不會看場合嗎?

『可是可是……小生以為事有輕重緩急呀,跟引人側目相比,安慈公的安全自然是要擺在前面的,任何對您有威脅的人,小生都要第一時間挑出來報吼哩災!(譯:報給你知)』紙妖從我手裡鑽出來寫道,順帶一提,括號裡的翻譯是紙妖自己寫上去的。

繼新注音輸入法之後,紙妖再次開發了台語技能,再這樣進化下去的話,距離「耐斯禿密糾」這種詭異東西的出現應該不遠了……噢,不要問我什麼是耐斯禿密糾,知之為知之,不知的話還是維持不知吧,那樣對腦細胞比較好。

為了避免讓人以為我是個會死命瞪衛生紙的怪咖,我用最快的速度將衛生紙塞回包包,作為代替的拿出了單字卡來,假裝低頭背單字的跟紙妖進行交流,或者說,糾正,而就在我跟紙妖之間的筆談已經「熱烈」到我想拿筆戳爛單字卡的時候,耳邊響起了高跟鞋踏地的聲音,我下意識的抬頭,又看到了那個讓我尷尬不已的OL

紙妖立刻發難:『安慈公您看!那女人居然跟過來了,果然很可疑對吧?』

可疑個屁,她剛剛排在我後面買票,本來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會跟我們搭上同一輛捷運,不是往岡山就是往小港,有什麼好可疑的?

我重新低下頭免得又跟那女人的視線對上,順便裝出一副認真在背單字的好寶寶模樣,這個可真不好裝,因為單字卡上的花邊跟歐噴獎越來越多,如果沒有好好控制面部肌肉的話,看在別人眼中可能會覺得我這個人到底是跟英文有多苦大仇深,背個單字都能背到顏面扭曲的程度,功課壓力有這麼大嗎……

『不是啊安慈公!』紙妖灑出好幾個花字體,『小生可以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的特殊味道!真的要當心啊!』

嗯?特殊味道?

看到這裡,我暫時放下了想拿原子筆把單字卡戳爛的想法,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那個正在跟人講電話的OL,心中的警戒線緩緩拉起。

雖然我自己是聞不到什麼東西,但是根據自己對妖道的淺薄了解,妖者身上似乎真的有某種特定的氣息可以確認身分,就像青燈第一次見到我,也是在我身上聞來聞去的,所以紙妖這個警告也許真的是其來有自,難道,真是我大意了?

什麼特殊的味道?於是,我在心裡問。

『她噴了香奈兒最新款的香水!』

……

………

剛才那瞬間,覺得紙妖其實很有警覺性的我真是太天真了,所謂紙妖能靠譜,豬都能上樹,這比喻還汙辱了會爬樹的豬。

惱怒之下,我粗魯的將單字卡塞回包包深處,紙妖當然不會這麼乖乖就範,立刻跑到衛生紙上開始跟我進行大字報喊話,弄得我像個一直在抽衛生紙的重病人士一樣,在車上整個尷尬無比。

這時我只恨不得快點下車拖離車上不斷傳來的怪異視線,所以在捷運到站的時候,我馬上快手快腳的跳下車,完全沒有多餘心神去注意身邊的其他事情,所以,我並沒有看到那女人在我跳下車時投過來的意味深長的眼神。

 

--

女人踩著高跟鞋下了車,看著往手扶梯的方向小跑而去的少年背影,嘴角勾起了與她的清秀面容不太搭調的豔麗笑容。

放下耳邊根本沒有在通話狀態的手機,螢幕上,是那名少年的影像。

「左……安慈?」

她輕輕地說,話語如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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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京川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