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耳之森

為何人子們總是執著於『眼見為憑』？

「這……」

「甚至，即使親眼見到了，仍不願相信，」彎身，御垂下眼瞼將額頭抵上了小泉的，「如同妳明明見過我顯露出額角的模樣，明明瞧過了我的金眼與華光，卻仍然否定我一般……」

「我沒有！」些許焦急的，小泉抬眼望進了一雙金瞳，「我、我沒有否定你的意思……只是，電視上那些真的、只是只是演戲而已……我……對不起……」如果早知道御會有這種反應的話，她就不那麼說了。

不，也許，真的是她的心態有問題，御說的沒錯，就算是演戲好了，如果她想也沒想地就否定了那些，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也在下意識裡否定了御這樣的存在呢？

想到這樣的可能，憶起方才明白了御可能非人身時的恐慌，小泉那與金眸對視的眼眸漾出了難過。

她好糟糕。

就算御真的不是人又怎樣？就算御真的是『那邊』的存在，他出手幫了她也是鐵錚錚的事實，可她卻用這種態度……

「小泉？」收起眼中金光，御盯著突然沉默起來的小泉。

「沒事啦，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很膚淺，」嘆氣，小泉的臉有些微紅地將御給推開一點，「還有，不要靠女孩子這麼近，要是被看到的話可是會被誤會的！」

誤會？「有什麼好誤會的？」

「就是──」

「──唉呀呀！」狐野媽驚呼的聲音從廚房門邊傳出，小泉跟御第一時間轉頭看向聲源，只見某個婦人一臉害羞的遮遮掩掩，邊說著「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繼續啊～」然後就迅速從門邊消失。

很好，現在是怎樣？

還繼續咧？是要繼續什麼啦！小泉在心中無聲地吶喊道，耳邊，某人的詢問跟了上來。

「小泉，妳媽要我們繼續什麼？」

「什麼都沒有！」大叫，然後小泉哀鳴著一把將御給推開，「都是你，被誤會了啦！」

啊？

誤會？「怎麼了？」

「你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有別嗎？」怒斥，小泉打開一旁的甜點鍋開始乘湯，「一個男孩子靠女孩子那麼近，手還擺在我的、我的臉頰上！這不管誰來看都會誤會我們之間有『什麼』的好不好！」

「我又不是男的，這樣不構成誤會條件吧？」盯著小泉手上的碗，御完全沒發現自己語出驚人。

「你說什麼？」不是男的？怎麼可能！小泉的手抖了一抖，該倒進碗裡的甜湯差點燙到自己的手，「你、你是女孩子？」

「不是，」搖頭，御想了一下後道，「這麼說吧，如果妳問阿緒性別的話，阿緒是男孩子沒錯，但如果要問我的話，吾輩沒有所謂性別，所以我沒辦法回答妳。」

「啊？沒有性別？」什麼意思。

「就是沒有不可逆的固定性，只要有需要的話，吾輩可以是雌也可以是雄，端看己身意願而定。」

「你該不會要說自己像侏儸紀公園裡演的一樣吧？」

「什麼侏儸紀公園？」御的眼睛在發呆。

「喔，就是……」於是小泉將那段『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的劇情說了一遍給他聽，大致上就是那些恐龍為了延續後代自己發生性轉換的橋段。

「對對對，差不多就像那樣的感覺，妳原來知道的嘛。」燦爛笑。

……不要笑的那麼陽光！「就算你本身沒有性別好了，但你現在……阿緒怎麼說都是男孩子，所以麻煩你之後盡量以男性自居，不然說出去會出事的。」

「嗯，我知道啊，阿緒有交代過，所以別人問起的話我會說自己是男的，」御點頭表示同意，接著很認真的看著小泉，「剛剛因為是妳在問，我才那麼說。」

「什麼意思？」

「我很中意妳，所以不會對妳說謊，」御說，臉上是更加燦爛的笑，「哪怕是你們世俗所說的那種善意的謊言。」

這一秒，小泉懷疑自己的臉紅了，她只能慌張地乘好手上的湯，然後胡亂將湯碗跟調羹塞給御，可當她把碗交出去之後，御卻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等等。」

「幹、幹麻？」

「沾到了，」他說，將小泉的手指拉到唇邊，伸出舌頭舔掉了沾在上頭的紅豆甜湯，「做人不可以浪費……小泉？妳怎麼了，臉好紅──」

「──唉呀呀！」這次，換狐野爸的驚呼聲出現在廚房門邊，只見狐野爸先是瞪著廚房內的兩人好半晌，接著感慨地抬頭看向天花板，長嘆了幾句「年輕真好～美好時光莫磋跎、莫磋跎啊……」之後就露出欣慰的笑容離開了廚房。

…………

……

不是吧，又來了？囧

在這個瞬間，小泉真的很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尤其是當他們吃完甜點來到客廳看電視時，狐野父母那不停朝他倆身上招呼的曖昧視線，御本身是一無所覺啦，但小泉不但被看到渾身上下不自在，連頭皮都有點發麻。

啊啊、她強烈需要一個洞，哪裡有洞可以給她避難一下的？

尷尬的氣氛就這樣默默地籠罩著客廳，直到電視播報出某一條新聞為止。

『……十七歲的渡邊凌子在週一下午三點左右離家後便下落不明，家屬已於同日報案，警方也前往失蹤者就讀學校附近進行盤查，根據家屬提供資訊，渡邊凌子失蹤時穿著白色高領毛衣、格子裙以及黑色皮鞋，如有……』

「哎呀，這陣子常有人失蹤呢，」看著新聞的播報，狐野媽頗為憂慮的說，「三個多月來，這是第幾個啦？」

「不清楚，但這次報導的地方好像離我們這挺近的……咦？等等，這不是小泉的學校嗎？」突然，狐野爸吃驚的指著電視畫面上映照出的校景，上頭的學校名稱刺眼的被拍了出來，「這次失蹤的是小泉學校的學生啊？」

「哎呀、怎麼會這樣，」驚惶地看著電視新聞，狐野媽的臉上滿是強大的擔憂，「小泉，妳明天不要去什麼社團了，待在家裡吧？」才剛經過科學無法理解的事情，狐野媽現在可說是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害怕。

「不行啦，我已經請假很多天了，而且我只是去看一下而已，不會有事的。」不以為意，小泉繼續看著電視新聞，現在開始播報下一篇了，是關於這幾年來天氣異常的議題。

看著女兒那副無所謂的態度，狐野媽皺了皺眉頭，前陣子也是這樣，只丟了句不會有事然後就衝出家門了，害她在家裡擔心個半死，好險後來有遇到貴人出手相助……

……啊，對喔，有貴人在嘛！

狐野媽的雙眼登時閃亮起來。

「那個，御你明天有事情嗎？」

「嗯？」瞇著眼，吃飽之後明顯開始想睡覺的御有點迷糊的搖搖頭，「沒事啊……」就算真的有那也是阿緒的事，跟他沒有關係，這麼想完之後，一股濃烈的睡意襲上了他，這讓他沒有聽清楚狐野媽媽接下來說的話：

「那，明天你陪我們家小泉一起去學校一趟好不好？剛好你也可以趁這機會看看學校的環境……」

點頭、點頭。

「哎呀，你答應了嗎？」欣喜。

「啊？」驚醒，剛好打了幾個瞌睡的御抬起了有些惺忪的眼，迷茫的看著狐野媽，「什麼？」

「那就這麼決定啦，明天麻煩你陪小泉一起走一趟喔，我會替你們準備好早餐跟便當的！唉呀真是太好了我還正愁小泉這孩子丟三落四的，有什麼危險也不曉得避開……（中略、下略）……總之萬事拜託了！」

「……啊？」呆，御完全狀況外，不是很明白為什麼事情會突然變成這樣，但，由於對方的氣勢讓他完全無法拒絕的關係，雖然搞不太清楚，他也只能傻愣愣的繼續點頭，「喔。」

事情就這樣莫名奇妙的決定了。

而從電視新聞回過頭看到這一幕的小泉，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媽，不要為難人家。」

「我才沒有，御剛剛點頭了呀。」母親眨眨眼。

那是他剛好在打瞌睡而已啊什麼點頭……

看著御睡眼惺忪滿臉寫著『此人強烈需要睡眠』的模樣，小泉有些無言地嘆了口氣，決定還是不要把話說得太明白免得敗他面子，「我明天打算十點左右到學校喔。」於是，小泉改口說，「要跟我一起來的話，在那之前要起床。」

「喔，好。」繼續茫然無神的點頭，御小小聲的回應，接著沒過多久，他就被小泉強制『拎』去梳洗準備上床……呃不，是丟進桶子裡睡覺。

再這樣讓恍神的他在外頭亂晃，天曉得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而某人在認真的洗澡並且刷牙洗臉完畢後，很自然的來到了小泉的房間找桶子，看到這個不請自來的出現在自己房門口的傢伙，小泉又一次嘆息。

「還是把桶子搬去你房間吧？」她提議道，「不然阿緒早上起來要是又被我媽看到，那樣會很尷尬。」

「阿緒不會介意的，」應該，「而且我睡在這裡的話，小泉也比較好睡吧？」

「是這樣沒錯……」根據之前的經驗，御過來睡桶子之後她真的睡得很好。

「那不就得了，」愉悅地爬進桶子裡，御打了個哈欠，「夜安，小泉。」

「晚安……啊！等等，」突然，小泉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一樣跑到桶子旁，一把將那個才剛闔上的桶蓋拉開，「御──咦！？」

小泉呆住了。

她本來以為會看到御在裡頭的，應該也要是這樣才對，但她錯了，在她掀開蓋子的那刻，一個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影映入了她的眼簾。

桶子裡，一個披散著雪白長髮，渾身銀白的人垂首坐在裡頭，額頭的兩側跟中心共計有三根角，此時正在桶子裡頭散發著隱隱的光華，但就當桶裡的人因為這份動靜而抬頭睜眼的瞬間，銀色的人影頓時消散，恢復成本來的御的樣貌。

「啊咧？」她剛剛眼花了嗎？小泉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可不管她怎麼眨，銀色的人影都沒有再出現，桶子裡頭只有御。

「怎麼了？」朦朧著雙眼，御頗感莫名奇妙的看著開蓋的小泉，「有事？」

「啊……沒、沒什麼啦，只是想跟你說，十點要到學校的話，九點就要起來準備了，那個、因為我們家比較遠一點……媽媽也會準備早餐，所以……」

「嗯，我知道了，我會跟阿緒說的……還有其他事情嗎？」

「呃、」剛剛那個銀白色的人影是你嗎？小泉很想這麼問，但是話到喉頭又被她吞了回去，這個，說不定這是人家的隱私，他們認識才沒幾天，這麼突然就打探隱私是不好的，還是別問吧！嗯！「沒事了，晚安！」

她說，然後也不等御的回應就直接拿出逃難般的氣勢把蓋子蓋回去，力道大道會讓人誤以為她下一秒就要拿出釘子來把桶蓋給釘住。

「夜安，謝謝妳幫我蓋蓋子……」桶子裡，悶悶地傳出了御的聲音，小泉靠著桶子蹲了下來，腦中，閃過了剛才驚鴻一瞥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看錯的銀白身影，那道奇異的影子慢慢跟御的形象重疊、再重疊……

啊啊、傷腦筋。

小泉沮喪的捂起了臉。

她有失眠的預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