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一 風景


『為何人子們總是執著於眼見為憑?』

記得那天,他是這麼問的,而她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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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

房間內,某兩人很認真的在桌邊摺著紙,地上堆著的大批紙鶴可以看出這兩個人已經摺了有一段時間了,其中,小泉除了一邊摺紙之外還一邊努力地看著桌上的阿緒牌函授筆記,當她看到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時,就會像現在這樣提出她的困惑。

「阿緒,這上頭寫的這個是什麼?」後面還加註了什麼是虛也非虛的怪解釋,感覺很像在繞口令,有看沒有懂。

「那個喔,」仔細的將手中的紙鶴拉出翅膀,阿緒朝筆記本上看了一眼,「只是一點名詞解釋啦,只是這個比較不一樣,單純是方便我們稱呼的代名詞而已,對方是不認識這個稱謂的,有點像我們為了方便自己辨識,所以給路上的黃狗都叫做小黃,但就算真的衝著那些黃狗這麼叫了,牠們也不會覺得那是自己的名字吧?」

即使有反應,也是對人的聲音跟視線或是動作起反應,絕對不是因為你叫了牠小黃的關係。

命名這件事是要建立在雙方都理解的情況下才成立,語言互通的話很好解決,不通的話就要多費點工讓對方明白「你正在替他取名」、「這是他的名字」,不然那些取名的動作就只是在取身體健康的而已。

小泉有點懂了。

「所以才會說『是虛也非虛』啊……」是虛,是以人們的角度來說,非虛,是以對方的角度而言,「但是這個跟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有什麼關係?」繼續困惑的拿起了手中的半成品紙鶴,小泉的視線在筆記跟周遭已經堆成一座小山的紙鶴之間來回,「我不明白製作千羽鶴跟這個『虛』有什麼關係。」

「這個嘛……」

沉吟了下,阿緒拿起桌上的毛筆,沾了沾一旁小碟子裡盛裝著的顏料,「雖然我們現在摺的這些紙鶴看起來是普通的紙鶴,但其實那些都是很不普通的紙鶴……」

「講重點。」手腕一轉,小泉隨手將手裡還沒成型的紙鶴拋射出去,精準無比的命中了阿緒的額頭。

「好吧,」摸摸被丟中的地方,阿緒很直接的對惡勢力低頭,只見他拿起手中那支吸了適量顏料的毛筆朝小泉的方向筆劃了下,說:「那些紙鶴本來是普通的紙鶴沒錯,但只要用這個替它們畫上眼睛,它們就不再是普通的紙鶴了。」

語出,小泉很認真的從一旁的紙鶴山中拿出一隻被阿緒加工處理過的紙鶴,在很認真的看過之後,她認真的下了結論,「老實說,我看不出有哪裡不同,而且,阿緒……」

「幹麻?」提筆,他心不在焉的點起下一隻紙鶴的眼睛。

「你的眼睛畫的好醜,」語帶嫌棄,小泉皺著眉頭翻轉著手中紙鶴,「這個位置根本沒有對稱嘛!這隻也是,啊、這隻也是!」不但歪斜的嚴重,連大小都不一樣,完全沒有美感可言!

「囉唆,看得出是眼睛就好了,要求那麼多幹麻,再說我從剛剛到現在都已經點了上百隻了,紙鶴又那麼小隻,稍微點歪幾隻也是情有可原的嘛……」頗為尷尬的替自己開脫,阿緒不想承認自己沒有美術天份的事實。

「可是我都只看到歪的啊,」一個個抓過來看,小泉的手邊很快就堆滿了紙鶴,粗步估算至少超過五十隻,名符其實的大眼對小眼,其中甚至還讓她發現只有點到單邊的,混水摸魚莫過於此,「你所謂的『稍微幾隻』會不會太多?」

「呃,這是有原因的……」提著毛筆,阿緒乾笑著別過頭,緩緩說出了連自己都覺得很爛的理由,「其實那些紙鶴集體鬥雞眼,我只是忠於原味的把它呈現出來而已……」

…………

……

千羽鶴攻擊!!

「等一下!拒絕使用暴力!」阿緒大叫。

「這只是紙鶴們憤慨的反擊。」不算暴力,算報復,抱著那堆紙鶴,小泉繼續她的無差別紙鶴投擲,反正這個丟不痛,她就快樂的卯起來砸,於是雨點般的紙鶴就這樣鋪天蓋地的打到阿緒身上……

(中略)(下略)

「既然妳這麼介意,那接下來給妳點眼睛好了,」頂著滿頭的紙鶴,阿緒癟著嘴,伸手將桌子上裝著顏料的碟子朝小泉推過去,「小心點用喔,別作多餘的事情,不然會出事的。」

「出事?」看著被推到自己面前的小碟子,小泉不懂,「只是在紙鶴臉上畫眼睛而已,能出什麼事?」總不可能會爆炸吧。

「欸、這個……」將毛筆放到一旁的筆架上靠好,阿緒搔搔臉頰,一手比了比碟子,「我剛不是說了嗎,這些紙鶴本來是普通的紙鶴,可只要用這個點上了眼睛就不再普通了。」

語出,小泉的視線順著阿緒的指頭看到那盤小碟子,裡頭的顏料在房間燈光的照耀下閃過幾絲瑰麗,從其他角度看過去的話,還能隱約看見幾絲湛藍的色調。

呃,藍色?

所以這不是黑色的墨汁,而是深到接近黑色的深藍液體?藍色,要說到她最近所知的比較特別的藍色液體,難道……「阿緒,這個『顏料』該不會……」

「嗯啊,是御的血喔。」阿緒平靜地承認了小泉的猜測,手上拿過了另一張紙開始摺他今天不知道第幾隻的紙鶴。

御的血。

小泉突然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乾,她愣愣的看著那盤小碟子,手上還拿著的幾隻紙鶴莫名地燙手起來,讓她差點拿不住,「可是,御的血應該是更漂亮的藍色,而不是、不是……」不是像這樣深沉到會被人當成是墨汁的黑。

「喔,因為這是精煉過的,當然不一樣。」

「精煉?」瞪著碟子裡的液體,小泉的眉頭大大皺起,「你是指蒸餾還是濃縮之類的?」

「不是啦,」御才不懂這種科技型產物,真要他擺弄那些東西的話他可能會選擇把自己整隻丟進去榨汁,「怎麼說呢,妳不是也看的嗎?御的血落地之後的樣子。」

「嗯,看過。」之前在學校的地下深處看到的,很漂亮也很神奇的藍色水晶花朵,在地上綻放出絕美後轉瞬凋零,那一抹花開剎那美的令人目眩神迷,但是她卻衷心希望自己再也不要看到第二次。

「那些蛟者的血花,落地即開,花開即謝,因為一開一謝的速度只在眨眼之間,所以一般人是摘不到的,」手中的紙翻面,阿緒仔細地壓著那些摺線,「但是呢,御不是一般人,他們有辦法在那些水晶血花消亡之前把花給摘下來。」

被蛟親手摘下來的血花不會馬上消失,而是會維持被摘下的模樣一陣子,在收集完一定數量的花朵之後、花枯榭之前,就是很單純的提取花液的動作了。

阿緒簡略的解釋著,至於後面關於如何提取花液的技術性問題他說的非常模糊,因為那些他自己也看不懂,反正就是御手上翻過來再翻過去,水晶花先是被揉在一起接著在空中被絞碎,然後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之後,碟子裡就出現那些「墨汁」了。

「什麼叫做這樣這樣那樣那樣啊!」又是一隻紙鶴丟過去,小泉對於這個兩光解說不知該氣還該笑,「不能說清楚點嗎?」

「已經很清楚了!」矮頭閃過迎面飛來的紙鶴,阿緒順手把剛剛被丟到自己身上的那些紙鶴掃落,「再詳細點的就要去問御了,真的很想知道製造過程的話,妳可以等他晚上出來的時候問他。」他只是個傻在旁邊發呆湊熱鬧的人啊,能說出個大概就不錯了,哪能要求那麼多。

聽完阿緒的說詞,小泉垮下了肩。

「我還是不要知道好了,」盯著小碟子,小泉嘆氣著拿起毛筆接過了點睛的工作,在知道碟子裡的墨汁的真面目後,她提筆的動作變得無比謹慎,「那個,雖然碟子裡的……看起來不多,但既然是經過濃縮加工的,想弄出這些,應該流了不少血吧?御他沒事嗎?」她忍不住擔心起來。

「放心啦,多出來的他有回收,」因為做人不能浪費,這個教條已經銘刻在御的心底了,「至於被拿來濃縮的部份……大概就一兩碗左右吧。」阿緒頗為保守的說道。

一兩碗?

聽到這種含糊的量詞,小泉挑高了眉。

「多大的碗。」要知道茶碗是碗,碗公也是碗,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可是一個天一個地。

面對這樣的追問,阿緒尷尬的停下摺紙的動作,在發現沒辦法用傻笑把這個問題帶過之後,他訥訥地將雙手伸出,稍微擺了個範圍出來,「差不多,這麼大吧……」

小泉倒抽了一口氣。

什麼碗啊!「那種大小的東西應該叫做鍋子而不是碗!」她非常驚嚇的看著那碟精練蛟血。

「唉,就知道妳會有這樣的反應,所以他才讓我跟你說是『碗』的……」阿緒頗為苦惱的搔搔頭,「放心啦,真的沒事,只是聽起來有點可怕而已,實際上沒有妳想像的那樣糟糕。」

「真的?」

「真的。」阿緒飛快的掛保證,反正有掛有保佑,到時候要是掛出事了也輪不到他扛。

「好吧,就當作真的沒事,」不過,「都流了這麼多的血,還只能煉出這麼一點點?」她有些難以置信。

「是啊,想再多還沒有呢,聽說如果省略最後幾道步驟的話產量會提高很多,但是御說這種事情是不能偷工減料的,不然效力會減半,得不償失。」所以他也只能摸摸鼻子看著御在那邊放血。

「……這就是你今天早上貧血的原因?」

「是啊,」他好可憐,「御說偶爾放點血可以促進新陳代謝,加上現在剛好有這份需要,一舉兩得,何樂不為?多棒啊~啊哈哈。」扯了扯嘴角,阿緒的笑聲充滿著無奈跟無力。

每次都這樣,做事情的明明是御,最後倒楣的卻總是他,這什麼世道。

「別太難過,之後多吃一點補回來吧,」不知道怎麼安慰阿緒,小泉只能提出這種比較實際的作法,「我可以幫你慫恿媽媽做壽喜燒。」

「真的?」阿緒眼睛一亮,「記得別晚上做喔,那樣我會吃不到的。」這個很重要。

「知道啦,晚上會準備其他的。」

「嗯,御很好解決的,只要給他紅豆湯就好,」喜孜孜的完成了下一個紙鶴,阿緒抽出另一張紙繼續奮戰,「剛好紅豆是補血聖品,一舉兩得,多棒啊~哈哈!」這次他笑的很開心了。

這兩個大孩子……

小泉在心底沒輒的笑嘆了下,提起筆,她開始替紙鶴點睛。

「所以,這些到底是要幹什麼用的?」從山上回收完靈息之後沒多久,御突然變出了一堆紙張來要他們摺千羽鶴,除了摺之外還得在上頭點眼睛,全部點完了以後還得一隻隻串起來,一整個沒頭沒腦的讓人摸不著頭緒。

表面上說是為了學習力量使用而出的作業跟功課,可小泉覺得事情應該沒那麼單純,既然是御要他們做的,那就絕對有其他含意在才對……至少她是這麼想的啦,所以才會默默跟著阿緒一起開工,這兩天可說是一天到晚都在摺,筆記也看到第兩本了,清一色是跟名字、結界相關的東西,而在這本筆記的最後又看到了「虛」……

……嗯,難道他們正在做的事情跟這上頭寫的「虛」有關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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