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在兩人頗為機械式的工作下度過了。

在晚上換人時間來臨之前,小泉跟阿緒總算是完成了第一串完整的千羽鶴。

「啊啊……終於……」攤在桌上,小泉疲憊的把手上的針插回盒子裡的針包,舉起她剛綁好的千羽鶴,心底漾起了滿滿的感動,「完成了……」花費了一整個下午在點眼睛跟串紙鶴,總算讓她完成了,提起來頗有份量,看上去也很壯觀呢。

「這才第一串而已喔,」毫不留情的將小泉的感動情緒打下去,阿緒說,「還有四串要努力呢。」

「別這麼潑冷水行嗎?」苦著臉,小泉收拾起桌上殘餘的線,「至少我們今天的趕工有得出一個結果來,跟前兩天相比可是有成就感多了呢!」將多出來的線捲好放回盒子裡,她先是揚了揚手裡有些沉重的千羽鶴,接著小心地把它放到地上。

看著那個辛苦得來的成品,阿緒頗為認同的點頭了。

那串千羽鶴的確給他一種很不錯的成就感,跟之前收工時只能看到的紙鶴、紙鶴跟紙鶴相比,著實好太多了。

「跟一堆半成品比起來,一個完成品還是比較能激勵人心的。」幫著一起收拾,阿緒把他今天新摺出來沒有被串到的紙鶴群裝進一旁空出來的紙箱裡,沒辦法,摺的時候太過隨性,隨手亂丟的下場就是滿桌滿地的紙鶴……

「你摺好之後怎麼不順手丟進箱子裡啊?」小泉大抱怨。

「一開始箱子是滿的嘛,」裡頭放滿了他們這兩天摺的紙鶴,他哪丟得進去啊?「誰知道你串那麼快,我也只顧著低頭摺,根本沒注意到箱子已經空出來了……」所以就繼續隨便丟,丟到自己身邊都被紙鶴淹沒這樣。

「……好啦,都是你有理,是說你還真摺了不少……」努力將紙鶴們撿進箱,小泉嘖了幾聲,這些明天還得繼續串呢,得全部撿起來收好才行。

「對了,小泉,」突然,阿緒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神秘兮兮的虛握著拳頭朝小泉伸了過去,「給妳看個好東西。」

「喔?什麼東西」

攤開手掌,「阿緒三號。」

…………

……

這個已經不能用醜來形容的東西是什麼?這個躺在阿緒手掌心的詭異物品究竟是什麼!!

小泉看著躺在阿緒手上的不明物體,說真的,用醜去形容它還真是汙辱了醜這個字,而當她企圖在腦中搜尋更適合的字彙時,阿緒卻還在那邊滔滔不絕地誇耀著。

「看!很棒吧?」自我感覺良好,阿緒完全沒注意到小泉的冏臉,「這可是我的精心研發,前後用了五張紙!不但翅膀能動,嘴巴也能動喔!」

語畢,他玩心大起的將阿緒三號的隱藏機關秀給小泉看。

還真的會動!(孟克的吶喊五千倍高頻放送中)

「怎麼樣?很有趣對不對?」閃亮。

「……」啞口無言,這四個背景大字加框加粗還自帶打光的出現在小泉身後。

與其說有趣,不如說驚悚吧……

她本來是想誠實的說出自己的評價,但是一抬眼,阿緒那燦爛炫耀地模樣裡滿是小孩心性的天真,這個……破壞這種無邪是不道德的行為,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是善意的謊言。

「嗯,很有趣。」點頭,小泉說出了本日最大的違心之論,「它充滿著各種抽象的藝術感,讓人很難一眼看出它是什麼。」

「嘖嘖,小泉在說什麼呢,這當然是紙鶴啊!」

「是嗎?啊哈哈……」她怎麼看都覺得那比較像恐龍耶,而且是特別不可愛的那種。

顯然,阿緒依舊沒發現小泉的真心想法,他很開心的將阿緒三號小心地收回口袋後,更神秘兮兮的伸手往桌子底下摸了摸,接著一樣,他虛握著拳頭遞到小全面前。

「既然妳覺得阿緒三號不錯,那麼妳應該也會喜歡這個。」

「這啥?阿緒四號?」小泉一臉的淡定,在經過阿緒三號的洗禮後,她覺得已經沒有什麼能嚇得倒她了。

可是她錯了。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在阿緒那充滿破壞性的美感下,就算本體只是再普通不過的紙,也能被賦予毀滅性的視覺衝擊。

只見阿緒面有得色的對著小泉露出孩子般的微笑,慢慢地將手掌打開:

「小泉一號。」

他說,然後小泉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理智線跟視神經一起崩斷的聲音,接下來阿緒好像說了什麼:「這次不但嘴巴和翅膀能動,還有腳也能動喔!」之類的話,不過她沒有很仔細聽,也不想去探究為什麼好好一個紙鶴能摺出腳來,她只感到內心有種名為憤怒的好東西在急劇增長,眼看很快就要突破臨界點──

──啪碰!

又是一個微妙的聲音響起,不過這次不是神經線斷裂的那種腦內音效,而是貨真價實的人頭被巴之後撞上桌面的聲音。

「你到底都在摺些什麼東西啦!」小泉大怒,順手把因為她這一拍而掉落在地的小泉一號撈起來,可正當她想繼續往下宣洩自己的不滿時,一個充滿委屈困惑的呢喃從桌上響起。

「……好痛喔……」撐著桌面起身,剛剛被巴去跟桌子親密接觸的人揉了揉自己被打的後腦杓,滿臉的無辜不解,「小泉為什麼要打我呢?」

啊喔、糗了。

小泉心底閃過不妙兩字,為什麼剛好在這種時候換人啊啊啊──!

「啊哈哈,晚上好,御。」總之先打招呼矇混過去!

「嗯,晚上好,」禮貌地回應,不過御沒有被這個慣例問候模糊焦點,「所以,小泉為什麼打我?」

嗚喔!果然沒辦法逃避這話題嗎?

「那個,不是要打你啦,我剛剛是想拍阿緒的,沒想到你們會剛好換人……呃,對不起……」捱不住御的無敵小鹿眼,小泉認真道歉了,「我打錯人了。」

「這樣啊,」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御接受了這份道歉,可有些事情還是要弄清楚一下,「那麼,為什麼想打阿緒呢?」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摘頭去尾來說的話呢,其實是因為這個……」她默默將剛才撈起來的小泉一號拿到御面前,而後只見御的眉頭一皺。

「這是什麼?」

「……小泉一號。」雖然很不想說出口,但阿緒的確是這麼命名的沒錯。

御沉默地看著小泉一號,許久後才些許艱難的開口。

「妳做的……?」

「並不是!」用力地反駁,小泉激動到差點把小泉一號捏爛,雖然她覺得這玩意捏不捏壞好像都沒有什麼差別,但這畢竟是某人的心血結晶(大概啦),沒經過對方同意就隨意人道毀滅掉的話是有點不太厚道的,但是,「我看起來像是會做出這種東西的人嗎!」她太傷心了。

「呃、從某方面來說,這個……嗯……爆炸性的跨時代創意?」十分含蓄的評價,溫婉到令人潸然淚下。

御,你真是個溫柔的人。

小泉忍不住這麼想,可儘管如此,她還是不願意替所謂的「爆炸性的跨時代創意」揹黑鍋,「這是阿緒的作品,」她說,接著伸手往御的胸前口袋探去,摸出了另一隻,「然後,這是他的阿緒三號。」

「……」

「雖然不知道阿緒的美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這真的是他做的。」而且本人似乎還相當自豪,「你想看看其他的阿緒一號跟二號嗎?」

「不,這樣就足夠了,謝謝。」一秒拒絕,御尷尬的笑了下,接手把地上散落的紙鶴裝箱,「你們今天也摺了不少呢。」轉移話題。

「是啊,不過今天幾乎都是阿緒摺的,」跟著轉移,她把手上兩隻醜到爆的紙鶴隨意擱到桌上後,拉起了地上那串成品,「鏘鏘!你看,我們搞定一串了!」

「喔?」挑眉,御噙著微笑看過去,「我看看。」他接過千羽鶴,在觸碰到那些被點上眼睛的紙鶴後,他加深了微笑。

「這,是要給渡邊同學的那串對吧?」

「咦?」小泉驚訝了下,「你怎麼知道?」她什麼都還沒說耶!

「從這上面感受得到那樣的意識,」一隻隻地戳過去,御的神情上有著讚賞,不過當他碰到被埋在串串紙鶴當中的某隻紙鶴時,他明顯愣了一下,「這個……點活了?」

啊、被發現了嗎?她還特地把那隻串到最中間的說。

小泉乾笑幾聲,「那是我不小心……嗯,剛開始點眼睛的時候不知道嘛,不過,後來阿緒有跟我說了!所以之後的都沒有問題了!」

「喔?不是阿緒點的?」御有些訝異的看著小泉,眼底閃過了某種帶著研究意味的興致盎然,「沒想到小泉在點名上也有著天份,看來我收到個好學生了。」

啥?「什麼點名?」

「世間萬物皆有名,」輕聲開口,御用他一貫的溫和口吻說道:「不管是什麼事物,當他被認為是『存在著』的時候,那就一定會有『什麼』與之伴生,小泉,知道是什麼嗎?」

「這個……」這問題並不是很難,綜合她最近所看的筆記加上御開頭的提示,她很快就想出了答案,「名字?」

「正確。」笑著點頭,御將手中的千羽鶴放下,從桌上抽了幾張紙開始在手上擺弄起來,「不過,每個存在都不只有一個名,比方說小泉除了是小泉之外,還是人、是女性、是學生,同時也是狐野之子。」而他是御空者,是蛟,同時也是蛇塚御。

「我所說的點名天份,就是指能讓事物對名字產生回應的天份──無論這個事物本身有無生機──你點選,它回應。」輕描淡寫地解說著,小泉表示有聽沒有懂,本來想更深入的問下去,但御這時卻虛握著拳頭來到她眼前。

「……你要幹麻?」這是她今天第三次被人這樣擺著拳頭在眼前了,讓她不得不提高警戒。

「給妳獎勵啊,」御笑的很甜,輕輕攤開虛握的拳,一隻很漂亮的紙孔雀躺在他的掌心上,身體的部分是摺紙,尾巴的翎羽卻是精緻的紙雕,「答對的獎品。」

目瞪口呆。

看著那堪稱藝術品的紙孔雀,小泉囋嘆無比,而在讚嘆的同時,她很悲傷的發現此時閃過她腦海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你的藝術細胞要是分個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就好,只要能分給阿緒百分之一,他的美感就會得到飛躍性的提升了。」

「這……或許吧。」雖然自己吐自己的槽有點怪,但是在看過阿緒三號跟小泉一號之後,他不得不認同小泉的看法。

在從阿緒心底甦醒時,他是不是不小心把阿緒的美感通通帶走了呢?從這天起,只要他看到阿緒出品的手工藝,他就會忍不住這麼想。

小泉用很慎重的態度接過御手上的紙孔雀。

「這個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謝謝,我會好好珍惜的,」先拍照存證,再去找個能防潮的透明箱子裝起來!「啊,你要幫它取名字嗎?」

「取名?」

「對啊,」小泉期待的看著御,「不是說世間萬物皆有名嗎?」

「那……小泉二號?」

…………

……

「換一個。」我求你。

「小泉二號不好嗎?」御的臉上浮現出強大的哀傷,可疑的霧氣躍上了那雙漂亮的眼瞳,像是再過幾秒就會凝結著滴落下來。

「……好吧,」淚目,小泉依舊慘敗在御的水亮眸光中,「就小泉二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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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聽見了什麼?

有時候,人們會覺得沒聽到也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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